兄弟吵架,牛欄人生青叔用一個籮筐,牛欄人生把自己分到的牛欄人生
鍋碗瓢盆裝了出來,當然,牛欄人生還有他的牛欄人生那床靛成深藍色的家織布被套。沒地方去,牛欄人生青叔就在村子東邊的牛欄人生牛欄里落腳下來。這間牛欄是牛欄人生他們家的,深三十步,牛欄人生寬三十步,牛欄人生泥墻,牛欄人生半截門,牛欄人生沒有蓋瓦,牛欄人生蓋的牛欄人生是杉樹皮。青叔費了一個上午的牛欄人生,將地面整平,鋪上新土。又鉆進山林里,砍出木條,靠東邊的墻搭了一個鋪 門挨著西墻開,西墻就成了展示墻,散著汗味的毛巾、洗衣刷子、新制的筷子筒都掛在上面。三塊石頭壘的灶在屋側,上面架著一口黑底鐵鍋。弄完這些,青叔就隨生產隊的
人到地里干活,給花生苗松土。一個下午,青叔沒鬧什么情緒,一切照舊。收工,東干腳的人都要經過青叔的屋門口。他的幾個年齡相仿的 果叔、螺叔先后走進他的小房子,沒地方做,坐在他的床上,又立馬站起來 屁股像被馬蜂蟄了。那床太單薄,像擔架,而且不結實,一屁股下去就有崩塌的感覺。果叔掀開青叔擱在門后面的鍋,鍋里有一只裝著幾塊茄子的瓷碗。鍋底被水洗過,一粒米飯也沒有。果叔笑了,說:真好,吃多少做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螺叔面上卻有些沉重,一個十七八歲的人,這樣過得下去么?但是螺叔只說:夜里睡驚醒點,不要來個強盜把鍋偷走了,那就叫花子 一窮二白了。
青叔咧著嘴,說:來了更好,一起合伙。說完,又不的笑了,絕對皮笑肉不笑,但是,他笑出了聲音。果叔卻還嚇唬他:沒有強盜來,小心天黑后山上的野人婆下來。青叔生氣了,收起了笑,推著果叔的背,說:走走,莫在我這里磨牙根了。
這是一間離著村子有二十丈遠的小屋。離他最近的,是茅房,還不是住人的。左側是長著齊腰高艾草的平地,后面是山,山崖上有個洞,洞外巴掌寬的草地上長著一棵歪著脖子的毛桃樹,野貓經常出入,那洞里黑黑的沒有人知道多深。右側是一個墳墓 我祖母的祖母 或者是我祖母的祖母 的墳墓,東干腳的人都講不清墳里埋的究竟是那輩的人了。墳前照例有一塊碑,那碑的大半部分都埋進了土里,冒出地面的小部分,被羽毛草掩著。再往右,就是上山的石板路,神鬼人共用。
太在暗下來,不斷地暗淡,在田里啄食的鳥竄上夕暮里灰色的,兩只,或四只,結伴叫著,飛進后山樹林。前面的,在逐漸像一張蒼老死灰的臉。青叔輕手輕腳掩上門,想回去看看,向著村子走了幾步,鄰近的二伯父家的狗叫了幾聲,青叔停住了腳步,轉身向反方向走了。走十幾步,就是東干腳的,的河水充沛,嘩嘩的,訴說著的。青叔坐在砂石河堤上,借著,望著河對岸朦朧的禾苗莊稼,一臉悲壯。在青叔十一歲的時候,親爹就死了。為了活下來,隨娘改嫁到東干腳。過了幾年好日子,干爹又死了。親娘帶著幾個妹妹,整天有拌不完的嘴,紛紛擾擾,雞犬不寧,忍無可忍,或者現在就是的最好安排。青叔抓起身邊的石子投進河水,心里想,自己就要像石子這樣,沒有退路,也要堅持。
隔年,青叔請了假,以抓現金的名義,跟著山里的老表倒騰木材 其實,就是將山里的杉樹背到更遠的集市上賣,賺一點差價。山里有人可憐他,幫他物色了一門親事 一個瘸子,雖然腿瘸,卻上過高中,在村里的小學代課。青叔覺得撿到寶了,做了一個決定,不回東干腳,而回他的出生地 曉木塘的里。他回東干腳辭別,他同父異母的兄弟留他,留不住,就勸他:如果曉木塘的不好,就回來,沒別的,飯總有一口。青叔認準了自己的選擇,鐵了心,挑著一擔籮筐,跟著他的舅舅,一前一后走出了東干腳的中午。
我也看著他的,心里很惋惜,一個可以幫我的人,就不再屬于東干腳,或者,他的姓名都要改掉。的時候,讓我到曉木塘看他缺什么。一路上,我都在揣測,青叔怎么樣了。從東干腳到曉木塘的,十二三里路,多半是挨著山走,走到我們平時看來像塊鐵板的西山腳下,才到了青叔的木家院子 一個靠木頭維持生計的地方。上了一道長長的土坡,看到水塘邊的,腳下的黑杉林,心靜下來,或者,這里也是一個養人的地方。青叔只有半邊屋子,另一半邊被瘸子燒了。有很多個版本,有的說是故意放火,有的說是殘廢了手腳,救不及時。無論怎樣,瘸子承擔了后果,什么都沒要,走了。剛組建起來的家,又這么散了。
青叔有些憂郁,見了我,還是笑著,說:看看,比在東干腳強多了。我看著被火焰熏黑的半堵墻,落在瓦礫里的稻谷,心里像發生了一場戰爭。一個瘸腿,面對失火,是怎樣的慌亂與掙扎。我問青叔:你為什么不留她?青叔說:留過,留不住。她走,不止怪這火,還怪我沒。她有想法,遲早要走的。我有些抱不平,一個為了一個瘸腿離家別舍回到出生地,卻又要面對與無助。我說:回去吧,東干腳的人都沒意見。青叔拒絕了,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在哪都,你看到了,我在這里,至少還有半間屋。我有些無語,帶著一些泡米花 青叔說是山里人種的包谷,特別香,然而,我看到,他僅有這些。
回到東干腳后不久,大變,各自應付,應接不暇。青叔若呆在曉木塘的,遇到逢年過節,也會回東干腳給長輩送送禮。但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傳聞說他去了廣東,在工地當包工頭,賺了錢,又生子。感慨說:哎,終于熬出頭了。而遇到他,情況又不太好,結了婚,但女的傻里傻氣;是在建筑工地,但不是包工頭;賺了些錢,但手受了傷。說起這些,看看東干腳,青叔一臉,但還是豪情地說:有人路,閻王許我這條路,我就走下去,看看走到什么時候。
大家本來想勸他回來的,聽了這話,沒人敢說了。而我在青叔的眼里,看到的是人陷在困境里的蒼涼決絕與硬氣,像一堵快要塌了的泥墻。
201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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