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愿麥我媽媽發視頻過來說： 崽崽，浪滔我明天要坐飛機回修水，愿麥二公不行了。浪滔 我愣了一下，愿麥沒反應過來。浪滔當我媽媽用她獨有大嗓門的愿麥嘰里呱啦說一大堆的時候，我才緩過神來。浪滔后來，愿麥我媽媽又說： 雖然很想你也為二公送最后一程，浪滔但是愿麥沒辦法，你還是浪滔得回云南。 什么，愿麥我還是浪滔得回云南？ 其實也很能理解我媽媽，畢竟那個店得有人看著。愿麥然后我媽媽說了一大堆，叫我到了云南要聽話，不要耍小性子，更不要和我爸爸吵架。她在擔心我那超乎常人的叛逆。然后教我該收拾些什么東西。那個時候，我的腦子基本上處于 放空 狀態，她說的話我基本上就是： 恩恩 一帶而過。我的思緒被帶到了幾年前。在我的親戚，應該說大部分中國人眼中，親戚的葬禮，一班直系親屬是非參加不可，那些超過了直系親屬以外的似乎可有可無。一般情況下是處于自愿。而大部分如果人都會選擇逃避，因為怕沾染晦氣，或者說耽誤其做什么。而前者我覺得不僅迷信更是極度的蠢鈍麻木。后者的話，我覺得更是麻木冷血。有什么事，能比看一個將死的人重要，要知道，你送的是他最后一程。

這讓我想到去年我外公病危，也是在良塘醫院，我和表妹急匆匆地半夜趕過去，到了那的時候，只看到我舅舅、大姨哭得泣不成聲，眼睛異常的腫大，而我舅母也是一聲不吭。而旁邊也是站滿了親戚朋友。而這些人，他們不認識我，我亦不認識他們。只聽見他們問 這是某某某的大女兒吧？ 然后我才向他們以眼示意。再看看我外公，身材瘦小，手腳已經沒有了肉感，只看見那一條條青筋突兀。額頭夾著蒼老而粗糙的皺紋高聳，雙眼已經完全凹陷，嘴巴在氧氣管的籠罩下向里面蜷縮，牙齒也脫落的差不多，只剩下幾顆上門牙搖搖欲墜。整體看起來，像極了一塊已經被棄置多年了、異常貧瘠的土地。而外公的身體也開始呈現紫色。而身體呈現紫色，指甲發黑這是一個人開始要走向另一個世界的最明顯的征兆。記得我妹妹去世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只不過，那個時候，她瘦小的身軀被針孔管插滿了全身，頭發也被剃得精光。而我媽媽也是一直握著我妹的手，眼睛哭得好腫。我爸爸這個大男人雖然在人前不哭，可是從他紅紅的眼圈里看得出他也躲著不知哭了多少回。而我除了去幫我爸媽買飯的時候偷偷躲在廁所里哭，在人前壓根就不會哭。又或者說，在那個年紀，我更多的是疑惑與恐懼。對死亡的疑惑和對失去一個老抱著我左腳入睡的妹妹的恐懼。我在想，如果我的腳邊突然少了一個人，只剩下右腳的溫度，左腳從此冰冷或者畸形。它承受不起夏日之暑更承受不起冬日之寒。而事實上，在那以后，我的左腳確實一直處于冰凍狀態，特別是寒冬伴隨著凍瘡而隱隱作痛。而我右腳的溫度也因次變得異常重要，似乎它決定了我全身的溫暖度。沒有它，我感覺我全身運行呆滯緩慢。

我有兩個妹妹，一個叫芳，另一個叫歡。都是極其喜慶富有福氣的名字。他們兩個生在不同的年代，但是長相異常相似，在我們那地也是出了名的漂亮可愛。外人都以為她們是雙胞胎。她們兩個都有個怪癖，都喜歡抱著我的腳睡覺，芳抱左，歡歡抱右。這讓我身體倍感溫暖。而我們三姊妹最像的地方莫過于都遺傳了我媽媽的兩腮紅。無論什么樣的天氣我們的臉總是紅彤彤的。芳是計劃生育抓的緊時落地的，一出生便被送去渣津給別人寄帶，大概四歲的時候，被送回來。而在這期間我只看過她兩三次，只聽見我爺爺奶奶一直說送什么有營養的東西給她。我對大妹的印象更多的停留在她那白嫩的臉上的腮紅。而歡歡呢，是媽媽在武漢的時候搗蛋出生的。為什么說是搗蛋呢？當時我媽媽喊肚子痛的時候，我爸爸立刻去聯系醫生，可是出門不到十步，我妹妹就調皮的從我媽媽的肚子里跳出來了，當時腦袋還撞了個包包。我媽媽生怕會有后遺癥，而事實上現在這個包包深藏在我妹妹的頭發里成了旋渦狀，像極了男生頭上的那個漩渦。因為那個漩渦，剪著短發和愛玩的個性，我妹妹幾乎一直被誤認為 弟弟 。而今，我妹已經長得亭亭玉立，頭發蓄得很長，人也是漂亮的不得了。我和她站在一起別人都以為她是老大。要知道我比她大5歲。這一度讓我感覺很沒面子。而芳妹的去世似乎也對她沒什么刺激，因為那時的她還是個手里只知道拿著饅頭啃的娃娃。但是，這些年她都過得很健康快樂。雖然也和我一樣有著青春少女的叛逆和憂愁。

當我從那些記憶中緩過神來，看見表妹的眼淚順著外公的臉頰流了一臉。她身體側著，用手去撫摸外公的臉頰，眼淚時不時地打在外公凹進去的眼睛上，而外公似乎有了一點知覺，眼睛也會時不時竭力打開一下，然后很無奈地閉上。就像是個深陷泥沼想要爬上岸卻越往下掉的落魄者。我走過去，握著他的右手，輕聲呼喚她，希望他別睡。他的嘴角在動，想要說什么，可是發不出聲。從他嘴巴的形狀，我知道他在叫表妹。他再次把我當成了表妹。就像前年回家看他的時候。
我7歲之前在外婆家長大，在那我有過一段非常 難忘 的記憶。首先，外婆和外公給我的愛。當我這個被寄帶的孩子遭受周圍那些三姑六婆白眼攻擊，當中甚至包括我的至親的時候，只有我的外公站出來為我說話。而無辜的他，竟因為幫我被我所謂的親人A推到溝里。那時我還很小，可是或許因為恐懼這段記憶硬是陪伴我至今，盡管我一點都不想要這段記憶。而今面對病危的外公，我那所謂的親人A竟然依舊顯得跟當年一樣無情、冷血、自私。表妹接近外公的時候，她一把把她拉住，瞪著眼睛對她說了些 別離他這么近啊，你不知道死人的氣吸進去是會怎樣怎樣之類的話 。而醫生問到要不要醫治的時候，她第一反應不是什么外公會不會好的問題，忙著就說了些 錢 的問題，后又說外公已經是個死人。我心想著: 你的眼睛是瞎了嗎，明明心跳什么的都還有。然后非常鄙視地看了她一眼。我更納悶的是：這樣的媽怎么會生出這么孝順的女兒？后我被叫去買晚飯給親戚們吃，接著這個外出的機會，我的心情再次在廁所失控，我把廁所鎖起來不讓外面的人進入。然后好好地哭了一回，我根本不知道當時的我為什么那么激動，是因為外公，還是因為那個讓我倍感惡心的親人A。說實話，看到我那腦溢血加心肌梗塞的外公，我就有想和那個人打一架的沖動。盡管外公并不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可是，那個人終究虧欠我外公，讓他這么多年來過得這么可憐。而這也一度成為我不想回來的理由。
7歲之后我爸媽回來帶我，我從此在修水扎根。除了過年，我沒有回去過。而過年的時間，我也僅是停留兩三天。在那個老家，曾經我對外公、外婆充滿感激，對朋友充滿歡喜，唯獨對她充滿憤恨。這也直接成為我不回那個家的理由。因為我的老家因計劃生育被拆了，回去肯定是要在她那過的。她少不了又要嘮叨我的外公、外婆，說些讓我外公、外婆為難和難堪的話。而且，每次看到她，我都會好激動和情緒失控，讓我的好心情最后變得一塌糊涂地爛。因為我的不回去，外公甚至已經開始不認識我，前年回去的時候他就已經分不清我和表妹了，當別人大聲告訴他的時候，他才露出慈祥的面容，笑盈盈把我給拉過去。那笑容，像極了百合花盛開時的盛貌，如此地清澈、干凈，和當年一樣的美麗迷人、充滿吸引力。因為和當年一樣，對我充滿愛。他笑著說我很久不曾回來，說一年才見一面，非常想念我。我看著他，心里充滿了心酸與愧疚。心里一直后悔這么多年不曾看他老人家。心里也暗示自己以后一定要多回家。可是去年快過年的時候，他就離我遠去了，甚至來不及我再跟他說聲 外公，我回來了。 人生，就是如此地諷刺。
當外公被判死刑后，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家，而醫院的費用什么的又需要有人留下來，毫無疑問，我得留下來。因為在她眼里，我參不參加葬禮似乎無所謂，畢竟不是孫女。臨走時，她丟下一句： 你不要緊的，看不看最后一眼都無所謂。 然后把單子塞在我手上，坐著車就走了。當時我真想罵：你妹！為什么我就不要緊，我媽媽也是外公生的。我也想去送他最后一程。但是，我還是拿著單子把費用什么的幫他們抵了。事情完了后，我媽媽晚上也終于從云南趕回來，我看到她的表情：痛不欲生。只見她的身體一直在顫抖，臉部因哭泣變得異常怪異，像是因哭久而抽筋。我攙扶著她去臥室休息，盡管十多步的路，可是確因悲愴沉重的氛圍顯得如此艱巨，像是在承受古代的鞭刑。燈光照耀下，我只看到兩個歪歪斜斜的影子。回家后不久，我和媽媽坐著爸爸的車急忙趕回去，希望見到外公最后一面。當然，還要帶上那所謂的費用單。在車里，不知是什么東西作祟，我的腦袋繃得死緊、心一直懸著，只能緊握著那些費用單。緊張、失措、恐懼輕而易舉地淹沒了我。我被一些虛無的東西打得一敗涂地，我的心被一種叫 親情 的東西牽引著。車，不知道以多塊的速度在飛馳；我僅是拿著費用單，任由思想 放空 。隱隱中聽見媽媽的啜泣聲。那聲音，如此凄厲。
就在昨天再次傳來了我的另一位親人 二公 即將病逝的消息。我不知道怎么來形容我的心情。總之，亂而雜。就跟上次沒法見我自己外公一樣，這次我一樣沒辦法去看二公。在他生前的時候就聽說他幾個兒子，也就是我那些表叔們對他的抱怨。說他對幾個孩子在財產上分配不均，抱怨他把最好的一棟房子給了最沒用的一個兒子，而最差的就給了家境相對殷實的兒子。但是他的醫藥費確只有家境殷實的那個出。幾兄弟去年還差點打起來。我去他們家拜年的時候，只去看了我病懨懨的二公，所幸他還認識我。叫我坐下，我們說了很多。看著他膀腫的身體，又看著那些正在為房產問題抱怨不休的表叔們，我不知道說什么，僅能把房門給關上。我看見二公一直在搖頭，在他眼里我看不到一絲的希望，也看不出他對生的留戀。而今，二公你終是去了，我相信，閉上眼睛那一刻你是快樂的，是無慮的，更是解脫的。
遠處蔚藍天空下涌動著金色的麥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愛過的地方，當微風帶著收獲的味道吹向我的臉龐，想起你輕柔的話語，曾打濕我的眼眶。嗯。。啦。。嗯。。啦。。 此刻，《風吹麥浪》的歌聲在我的腦海盤旋，我仿佛聞到了金色麥浪翻滾時散發的滔滔香味。而這麥香似乎有著神奇的魔力，它能讓人拋下世間所有煩惱、仇恨，讓人解脫，賜予人精神上的富足給予人希望。麥香飄過的地方，沒有自私，沒有欺騙，沒有爭斗，沒有屠殺、只有人與人之間傳遞的溫情與愛。我親愛的親人，無論你們在天國的哪一地方，愿你們所經之處，麥浪滔滔，芳香滿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