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一瞬間,點把火我忽然萌生點火的點把火沖動。我沒給你說,點把火
我盯著路邊的點把火野草,已經好大一會兒了。點把火你在說話。點把火我看似在聽話,點把火腦子稍不留意就分神了。點把火我也不是點把火故意要走神的。曠野太冷,點把火路面太長,點把火寒冷太過凝重,點把火我們行走得太過幽久。點把火我握著你的點把火手,掌心的點把火那股子溫熱,全導入我冰涼的,又從我的腳底散進水泥路基的深處。你即將痊愈的咳嗽,又鏗鏗鏗地響起來。我真帶你出來,讓你迎著寒風走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光陰。 覺出寒氣,是牽著你的左手給我的暗示。而孤懸在寒光中的右手,背部隱隱約約地生疼。我想,你肯定也是。點一把火,烤烤手心手背,前心后背,再烤烤腳背腳心,沿著荒無人跡的溝壑,繼續趕路,也就不會生出闃寂無影的惶恐。你看路邊野草,走一段,
便能看到燃燒的一攤墨痕。枯黃與灰黑,不是相抵觸的色調,但表現出的情味,卻大相迥異。枯黃是衰敗凋敝,是衰頹的癥候,腳踩上去,輕輕一踏,便倒下來,碎成一地干涸的呻吟。聽不到生命返青的饑腸轆轆,只有僵死的枯且黃,沿著溝渠、崖畔、小徑,給行者顯示來過人間的跡象。 灰黑卻是柔軟的,輕盈的,煙火味兒濃郁的,是一蓬生命消亡,去滋養另一蓬生命的無私與高尚。根深埋在黃土下面,吸吮越冬的。裸露的草葉,青蔥過,開花過,招蜂引蝶過;燃燒是最后的留守,給冷寂無依的行人暖熱走涼的心肺,抑或給寒夜里冬灌的農夫照亮水流的走向。 還記得嗎?剛下到湋河河道那會兒,恰是午后兩點過半的光景。沒有了濃密的綠葉,一眼望去,高枝低草,麥田小路,盡收眼底。沿著河道行走,時不時有嘩嘩的水流聲,自河底傳來,曠野的空寂就顯得格外分明。覓食的黑鳥貼著水面飛起,不知叼起怎樣的佳肴,倏一下飛上梢的鳥窩,消了蹤影。繞過未竣工的河堤,忽然看到河對岸冒起的一簇篝火,紅亮亮的,像夏日橘色的一抹晚霞。光白慘慘的,將整個河道照得通體發白。即便是冬眠的麥苗,也在墨綠中透出一片冷白的光澤。唯獨遠處燃燒的一叢野草,似乎傳來了嗶嗶剝剝的火苗聲,深冬的腳步也因此增添了幾許精神的慰藉。
跳躍的篝火,是兒時清貧蒼苦中最溫暖的。那時的,真能凍破青磚。不知你是否見過?而我,果真見過的。進入三九,冷得一眨眼便凍結嘴里哈出的氣霧。劉海兒、眉毛、辮梢,走出去一圈,便掛回密密麻麻的冰珠。好在有縫制的老棉襖、老棉褲、老棉鞋、老棉帽,肉體總是難以凍傷的。伙伴中那些肉乎乎的小臉,整個冬天都青一塊紫一塊。我記得門前有塊撿來的青磚,秋日里還用它砸過核桃,母親還拿它砸過松動的釘帽。起來,我一提青磚,散成四五個碎塊。我以為是誰半夜里玩耍摔爛的。說,娃兒,三九三凍破磚,這下出門要戒心的。 母親清掃院子,干落的樹葉,堆成一堆,一根火柴,刺啦一聲,就燃起熊熊的火焰。我和蹲在火焰旁邊,伸出手,翻來翻去地烘烤。母親在一旁嚷嚷,小心著,小心著,別把棉衣燒著火了。弟弟的臉通紅通紅,滾燙滾燙。我擰他一下,他打我一把。等樹葉燒成一堆灰燼,母親的早飯也做好了。她用鐵簸箕鏟起灰,倒進后院的蒜苗白菜地。 干瘦的冬天,如果沒有降,麥田就得冬灌。我們那里,冬日灌溉,須得引流渭惠渠的水源。村子很大,各各戶挨著澆地,排隊得好多天。渠水一旦引出來,就不能停歇,無論白天黑夜,無論后半夜前半夜。沒有人通知你水到家門前了,你得自己估摸,感覺水快要流到自家麥地,哪怕三更半夜,也得鉆出熱被窩,朝地頭趕去。否則,越過了你,就得排在最后,有時可能一冬再也等不來渠水。莊稼歉收,是農人最的事兒。 父親后半夜澆地的時候,母親把我拽起來,給我包裹嚴實,去給父親做伴。父親瞌睡多,她怕父親沒人說話,睡倒在河渠旁,凍成一尊冰雕。天黑得沒有一絲兒星光,看不清自己手掌的顏色。父親扛著鐵锨,抱著一捆玉米稈,沿著渠岸,一高一低向地里走。說實話,我還沒有清醒過來,閉著緊緊拽住父親的衣角。父親一直叫我的名字,我哼哼哼地答應著,跟著向前挪動。拐彎時,我睜一下眼睛,也沒看清腳底的路。父親卻知道哪里直行,哪里拐彎,直到把我帶進我家的麥田。 我聽到水流的,聽到父親擦火柴的聲音。撲哧,眼前就亮起一苗火光。火苗引燃玉米稈,紅紅的火焰轟一下,躥得老高,高出了我的額頭。父親把玉米稈分成均勻的幾小捆,又去地頭抱過來一大捆干草,放在河渠的另一邊。地那頭有人在喊換水。父親走到水渠邊,把鐵锨放進懷里,腳踩上去,四五下,水就汪汪地朝我們家麥田流去。 父親不善言語,跟我在一起也沒多余的話。他總是盯著我看。有時起身去田里看一陣子。許是擔心我吧,走不多遠又返回來,給火焰添添玉米稈,或者加一把干枯的野草。看看草枝不多了,他又去撿拾掉落的枯枝,架到火焰上。枯樹枝的火焰比柴草硬朗,溫度似乎也高出很多。我渾身暖融融的。父親過一會兒摸摸我的手心,過一會兒摸摸我的臉蛋。叮嚀我別燒著了棉衣。此后便無話了。 時,經常停電。來來回回,我們書包里都裝著蠟燭火柴。有的端著一盞煤油燈。只要電燈滅了,滿教室就會響起劃拉火柴的聲音。等到天色大亮,吹熄了油燈蠟燭,你看我,我看你,鼻孔都黑乎乎的,不免一陣挖摳。指頭挖得黑乎乎的,撕一張紙,胡亂擦擦,轉身撮起冷冰冰的饅頭就啃起來。 放學后,火柴派上了用場。沿路的野草被燒光了,墳地上的野草也被燒光了,麥田深處的地壟,也被燒成了焦黑色。男孩大膽,連枯死的大樹也敢燒。他們撿拾一些掉落的枯枝,圍緊大樹根。端煤油燈的,把剩余的煤油澆上去,一根火柴,火勢就呼呼呼地躥起來。燒死了大樹,臨近的一棵樹也會跟著遭殃。毛糙的男孩,棉衣棉褲,燒得露出了白白的棉絮。藏進麥草堆,整晚不敢回家見爹媽。 那時氣溫比現在低多了。河渠一冬都結著厚厚的冰,可以在上面滑溜溜板。燒了那么多的柴草,天空依然碧藍透亮。成群的鳥兒在田間地頭覓食嬉戲,沒有哪個孩子去打殺它們,似乎鳥兒也是我們人類的親戚。沒有空調,沒有電暖器,沒有電褥子,有錢人家最多燒幾塊煤取暖。冬天御寒,穿的是家織的棉線棉衣,吃的是木柴木炭煮熟的飯菜。感冒發燒,大多抗幾天就過去了。而現在,氣溫升高了,什么電器都有了,感冒發燒去醫院掛三五天吊瓶,還不一定見好。 初中那年,班里有個女孩,愛上一個男生。發現后,通知了家長。家長拉過去,就是一頓暴打。女孩對男生說,我們跑吧,跑得遠遠地過,家里人再也找不到。男生給家里留一張紙條,就跟著女孩跑了。女孩后來對我說,跑出去就后悔了,沒有錢,也不知道哪里有旅店。白天在地里挖蘿卜洋芋,(星辰美文網www.meiwen1314.com)夜里窩在菜房打瞌睡。冷得直打哆嗦,兩個人抱在一起取暖,糊里糊涂地做了那事兒。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有無數次。身體的火泄盡了,更覺出冬天的冰冷。于是,遇到能砍的就砍,能燒的就燒,能吃的就烤,野人一般,在田野里東逃西竄,最終還是被找見了。回家沒打,一分錢彩禮沒要,嫁給了男生。男生家長很樂意,白白撿了個便宜。十個月之后,誕下一名男嬰,從此,就成了勞碌的命。 如今,生過兩個兒子的她,公婆早已仙逝,天不收地不管的,她潑辣得想干啥干啥。而年過不惑的我,被城市的條條框框磨掉了銳氣,隨你走在別人的曠野,竟然連點一把火的勇氣都丟失了呀!
4182
2024-01-12 來自湖南 推薦
: 來自河北
: 來自安徽
: 來自甘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