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頭蔣三爺家有棵大槡樹,偷夏天仲夏之季,偷夏天槡樹果兒由青轉紅,偷夏天
由紅轉黑。偷夏天這果兒表層凸凹有致的偷夏天顆粒能把人的味蕾刺激得風雷激蕩,而那酸甜的偷夏天汁液又能把口腔內的神經撩撥得風聲水起。我們常自作聰明的偷夏天想象:老師說古代私塾懲罰學生喝墨水,如果是偷夏天我們,給換成這槡樹果的偷夏天汁兒豈不是件詩香墨濃的樂事!
那時我們還不知道這果兒的偷夏天大名叫槡椹,有很高的偷夏天藥用價值,補血生津,偷夏天清肝明目。偷夏天我們只知道,偷夏天那味道至醇至濃,偷夏天妙不可言。
怎樣能經常吃到這甘之如飴的槡樹果是那時我們每個夏季最傷神又最開心的大事!
當然,偷,是
不二法門。行動的時間會卡在正午,這當口氣溫最高,大人們都在午休,只有我們這群半大小子光著膀子在外晃悠。雖然都吃得肚大腰圓,仍餓死鬼一樣四處尋覓著食物。吃,之于那時的我們,范疇有了拓展,不止是飽腹,還是游戲。且,過程,往往重于結果。
馬鷂子是我們的主偷手,這小子瘦小枯干,但行動敏捷,能連續翻一百個跟頭,故有鷂子之稱!
每次行竊的模式基本都是,馬鷂子的腳踏在大貴子的肩膀,攀上蔣三爺的院墻。但這次不妙,蔣三爺就在門口蔭涼處的竹椅上打盹呢。行動中止,我們在墻犄角處開了個陣前會,商量由大貴子去找蔣小俠做內應。蔣小俠是蔣三爺的孫女,和大貴子屬姨兄妹,大貴子溜到后屋窗下,見小俠正抱著本書頁打卷如雞窩頭般的小說酣睡,便擂著木格窗子喊: 小俠,小俠! 我捅大貴的后腰: 輕點,你以為這是串門哪! 大貴撇撇嘴,繼續有恃無恐地嚷嚷著。小俠醒了,問何事?大貴說: 俺們想吃槡果兒,你爺在門口守著,想辦法哄他進屋唄! 小俠氣得雙眼皮瞪成單眼皮: 你們這賊當得真霸道,攛掇主人幫著偷啊? 我一旁幫腔: 這不是偷啊,孔已已說了,竊書不能算偷書嘛!明兒個給你找本好書,別看那破小說了!
小俠轉轉眼珠子說: 行,但說好啊,只準吃不準邋遢,更不能留下罪證,爺爺的眼尖著呢! 待我們拍胸脯打保票后,小俠走到門口,連拖帶拽的把蔣三爺哄進了屋。我們仨肆無忌憚地撥開柴門爬上樹,孫猴子進蟠桃園似的先吃個醉飽,又把衣袋塞滿才溜之大吉。
夏季的夜晚,月華如水,星子如玉,。家家戶戶都在門前擺著小方桌吃晚飯。我剛端起碗,馬鷂子便在遠處打著唿哨集合了,母親氣哼哼地摁著我的頭: 慢慢吃,咋就瘋不夠呢?
今晚我們計劃偷黃瓜,吃得太多大伙兒的嘴也叼了,都在琢磨誰家的黃瓜嫩。馬鷂子說他大伯家的黃瓜好,第二茬的,剛好打紐兒。趙千秋說他自己家的黃瓜好,太陽剛下山時他和母親澆的水,掛花帶刺,脆爽。二人僵持不下,最后劃拳定奪。三拳兩勝,趙千秋連贏兩局,馬鷂子無語。不用計劃行動方案,趙千秋駕輕就熟領著我們直奔他家菜園。正當我們邊吃邊塞之際,趙千秋他爹,也就是我們的數學老師舞著糞叉(用來撿拾農家糞,類似于魚叉的農具)沖過來,哧得大家抱頭鼠竄。我直接從竹籬笆上跳了出去,趙老師的糞叉脫手飛出,險些釘上我的后腳跟。
跑出二里地,確信后無追兵,我們喘著粗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大笑,各自述說自己脫逃經歷。我罵趙千秋: 你爹還老師呢,忒狠,差點給俺釘了馬掌! 趙千秋咽著黃瓜嘟嘟噥噥地反駁: 俺爹一丈開外能叉個大王八,想叉你,還不是塞住洞口逮耗子 穩拿,給你留著情呢!
小鎮北面的毛竹園,是伙伴們的的青蘋果樂園。我們常趁看園的老牛頭喝酒之際鉆進去。盛夏的竹林,涼風習習,綠影婆娑。我們的心思自然不在這詩情畫意上,急煞煞搜尋可以做竹哨、竹笛的材料,用水果刀截下,然后再找個清幽地方仔細加工。竹林是萬萬不可久留的,老牛頭隨時會拎著大蔑刀殺將過來,那時,我們毫不懷疑,真被逮住了,耳朵就成了老牛的佐酒菜。
吃了幾次虧,我們也以變應變,專挑下瀑雨時扎猛子(潛水)進竹園。
等了許久,終于盼來了瀑雨天,我們水怪般從護林河鉆入竹林深處,忽見遠處人影綽約 大雨滂沱,急風如刀,一眼望不到邊的竹林山呼海嘯殺機四伏,幾人英雄氣頓失,以為撞上鬼魅,喊爹叫娘往老牛頭小竹屋里逃,平日里兇神惡煞般的老牛這會成了我們的保護神,他掂著蔑刀順我們說的方向追過去,原來是兩位農民趁雨天來偷竹子,讓老牛頭當場拿住。
此后,老牛頭給了我們優惠待遇,修剪下的竹子任我們挑選。但,大伙兒卻不再眷顧,沒有了偷,就沒了驚險懸疑,自然,也就沒了興趣。
童年的夏天,是游戲的夏天,我們偷瓜偷棗偷熱鬧,偷梨偷桃偷歡樂。我們偷著夏天,偷著成熟,偷得光陰荏苒,偷得歲月如歌。
當然,我們也在失去,童真童趣,夢幻夢想,都在那些年,那些個明媚的夏日里,梔子花瓣一樣,漸次枯黃、剝落,隨風而逝。
留下的,只有這些支離破碎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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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銳135076117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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