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桃花

剛進山溝，那桃花我就看見了那樹桃花。那桃花

那桃花正燦爛的那桃花開放著，像火，那桃花也像霞。那桃花

還在那地方，那桃花熟悉的那桃花山坡上，還是那桃花開得那么嬌嫩，那么深情。那桃花

其實，那桃花那不是那桃花一棵，定睛看去，那桃花是那桃花三棵。只是那桃花，我總認為那是那桃花一棵，每年我都要看它，那是山間唯一的醒目的燦爛。

我仿佛記得去年是兩棵，也許稍遠的那棵是新長出來的，我不能確定。如果是，竟然在不經意間長這么高了。

那桃樹的周圍，有樺櫟樹，有柿樹，都不高，還有野薔薇和各種野草，這些我都知道。

我還知道，桃樹山坡下面平地里，原來有一座廟，只是三四間土墻布瓦的房子，每年農歷七月十二過會，這里就擠滿了人，平時僻靜的小山溝，竟然有擺小攤賣吃的小攤。我知道，每年正月初一，父親就會在廟門口燒香，放鞭炮，感謝神靈對我們家的保佑。

我也知道，桃樹山坡上面不遠處，盤山的路上，我曾和父親，用扁擔挑著麥子，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父親的腰疼，他還咬著牙堅持著。

我還知道，盤山的路的上邊，有窄窄的彎曲的小徑，我們從那里把牛趕到坡上吃草，放假的時候是我，平時是母親，下雨的時候是父親。

然而，現在都沒有了。他們要采礦，我那魂牽夢繞的小山村沒有了，廟沒有了，人們的歡聲笑語沒有了，牛的哞哞的叫聲沒有了，就是那小徑，也被流沙掩埋了，被歲月掩埋了，只看得到模模糊糊的曾經。

山上的樹林，樹葉初綻，鵝黃、淡綠或者淺白，生機勃勃的，清清明明的，但已不屬于我們了，已經屬于大自然。雖然我知道，那里有暗紅的布布花，有紫色的地丁草，還有野薔薇的嫩芽，吃起來有帶著澀的甜味。

一定是很少有人來的，路上蒿草比人都高了，小樹也成群結隊地站到了路中央，還有樹根或者是藤蔓絆了我的腳。各色的小花，嬌嫩的白蒿，路上也星羅棋布的。

我一年只來兩次，給父親上墳！

天是清明的，樹林也是清明的，我含著淚看著那樹林，那是父親猝然離開我們的地方，生命的最后一秒，他還在為我們勞作。飽受磨難，含辛茹苦的父親啊！

十五年都過去了，物非人非。沒有了父親的庇護，愛妻三年前也永遠的離開了我，在這人世間，沒有山可依靠了，沒有溫暖的懷抱了，只有這殘生，孤寂而冰冷。

我們跪在父親的墳前，風不知從何而來，燃燒的紙錢炙烤著我的臉，我的腰隱隱作痛。

前兩天好多的雨，水透過了褲子，膝蓋冰涼的，我們靜默著，父親靜默著，樹林靜默著，山靜默著，只能聽見溪水流淌的聲音，只能看見青煙慢慢地消散在空中。

這幾年，多少次在我們的小山村，在我們的家里，父親靜靜地說著話，愛妻靜靜地說著話，然而，什么也沒有了。

返回縣城，眼前總出現那孤獨地綻放的桃花，那靜寂的新綠的山坡，還有翠柏掩映青草覆蓋的父親長眠的地方！

2021年4月4日